哈尔滨百年江湖，大山东子袁克夫57：《来不及解释了快上车什么意思》

天狂有雨，人狂有祸。

黄瘸子从一个残疾的乞丐，衍生至带领一帮惯偷横行大半个中国的巨盗，不过几年的时间。

他用偷窃得来的钱财挥霍无度，使众多江湖人士对其俯首帖耳，这种前呼后拥众星捧月的架势，让黄瘸子的性格发生深刻转变。

本身就偏激乖戾的他发展到了狂妄自大不可一世，张扬显示酷爱出风头的性格却有最终让他走向末路。

黄瘸子昂首挺胸阔步“进场”。

在距离臧局左前方一米左右处立定，他什么时候都想抢占一个中心位置。

黄庭利的眼睛缓缓扫视，很多昔日熟悉的“战友”在和他眼光接触那一瞬纷纷低下了头。

黄庭利认为他们是感到了羞愧，他曾在他们走投无路穷困潦倒中给予了那么大的帮助，此刻，他得到的回报就是被从千里之外“请”回了这个他从没做过案的城市哈尔滨受审。

黄庭利也看到了毫无愧色直视自己的袁克夫，和袁克夫旁边已经吧头埋到胸口的“奔特刘”。

你就是把头夹在裤裆里，凭你的姿态，我也认得出你，黄瘸子对自己的眼力相当自信。

由此，他更加认定，他的到案，使这些人极为恐惧。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既然你们把俺老黄供了出来，让俺远离了娇妻幼子，那俺就鱼死网破不能白来这一趟。

黄庭利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冷笑过后，黄庭利澎湃的表现欲喷涌而出。

他双手用力，猛然撕开了他穿着的那件绿军装。

纽扣在他的大力撕扯下，和衣服分崩离析，弹落在地。

一粒钮扣弹到首排就坐的“毛嗑吧”毛福成脚下，本身瘦弱不堪，在专案组巨大压力下精神恍惚的毛福成哀叫一声，“黄，黄……大哥，你来了。

”黄庭利昂首朗声说道：“还有人认得俺！那就好，既然把俺从千里之外的山东请了过来，那咱们就是一条绳上的俩蚂蚱，跑不了你也蹦不了我，咱们今天就把这些事唠开说透。

”“讲的好！黄庭利。

”，臧局又一次拍了桌子。

刘泰来见状起身，从兜里掏出一盒“大重九”，拿出一支，送到黄瘸子嘴边，张培建紧抢两步，用打火机啪的一下给他点着了火。

气氛一上来便达到了高潮。

面对黑压压一屋子的九十多个在押犯，和四周站姿挺拔态度威严的二十名武警，多年在哈站匍匐前进见惯人多势众场面的黄瘸子毫不怯场。

他要把他的满腔怨恨转换为利箭，架在他紧绷的弦上，将面对他的人一一射倒。

“福成，你怎么样？”，黄庭利佯作关切状的冲“毛嗑吧”点了个头，打了个招呼。

“毛福成表现不错，就他，都交待了两千多的案子。

”，不用等毛嗑吧回答，修连荣就特意加大了说话的声音，以确保尖利的嗓音让所有人都听到。

“嗯。

”，黄庭利点点头，他意思毛嗑吧交待的涉案金额差不多，随即，他就目视“奔特刘”，高声说道：“八个毛嗑吧，也比不了一个奔特刘！”。

黄庭利的首发利箭，直取他的二徒弟。

大家都会算数，“毛嗑吧”撂出两千多，那八个毛嗑吧的数额，最少就得一万六。

黄瘸子这句话说的铿锵有力！他应该知道今天这个隆重登场的机会，将是他此生唯一能展示自己性情的时候。

一瞬间，他脑中浮现出许多往事。

想到了他的腿和膝盖分离后摔倒的那一刻，他从少年就为自己定位的英雄形象就随即轰然倒塌。

之后，他的行为出现了完全不同的另一面，为了对抗孤独，苦闷，嘲讽带来逐渐逼近的绝望，他变得猥琐，渺小，懦弱，世俗，卑鄙，灰暗和分裂。

黄庭利深深懊悔，他应该在快满周岁儿子粉嫩的小脸上多亲几口。

可现在他就不想那些不现实的事了，一屋子人都在感受越来越强的压力，就像火药桶马上要在煎烤中爆炸。

他黄庭利要亲手点燃导火索，绝不能在自己崩溃后和这些人同归于尽。

“刘家仁！”，臧局说话了。

“到！”，“奔特”刘家仁有气无力的站了起来，耷拉着头应了一声。

“你是怎么交待的？”“我，……我交待了七千多。

”听到这，黄瘸子冷笑了几声，说：“七千多？你奔特刘贵阳一道就拿了八千多，临回济南你又整了个七千多，到济南，你他么还让我花钱吃饭，这帮人都要揍你了，你都忘了？”“有没有？”，臧局点上了烟。

“奔特刘”沉默。

“你交不交待，不交待，拉出去！”臧局不耐其烦，手一挥。

两名武警迅速上前。

刘家仁吓坏了，满脸通红。

那种场合下，他可能以为马上要蹦了他，急次白咧的喊，有，有，我交待，交待……刘家仁交待完毕后，坐卧不安，身子在长条凳上扭来扭去。

袁克夫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让他消停点。

大山东子不知道这家伙当时裤裆里一片冰凉，很是难受。

第二天，传出消息，受过老店捶打过的“奔特刘”竟然尿了裤子。

挖出了“奔特刘”，黄庭利坐到沙文章递过来的凳子上，又叼上烟，像个望闻问切的老中医，对修连荣点到名应声而起的人“下诊断”。

对黄瘸子的“诊断”，修连荣略感满意，他有意把重大案犯李玉芳安排到了中间和黄对质。

腰身挺拔长相英俊的李玉芳目光和黄庭利冷峻的眼神对接了几秒后，还是闪烁不定的躲开了，垂下了头。

“来来来，俺倒要看看你小傅怎么说。

”，黄瘸子在众人贪婪的目光下，把手里半截烟扔到了地上，用锃亮的三接头皮鞋辗了一下。

“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交待了一万八，对上了我一万六。

”，“小傅”李玉芳重新把目光投向黄庭利，这回他傲然相视。

他认为自己的案值已是众人之冠，多说无益了。

早己经撕破脸皮，又在这种场合，怕你何来。

“你报的数光是从你哈尔滨的家翻出来的吧，翻你信阳，黄石的窝子了吗，你他么在那的娘们儿还享着福那吧。

”，黄庭利的眼睛紧逼李玉芳。

“你，你别胡邹八咧！”，李玉芳急了。

“胡邹八咧？俺还能讲讲你漯河，商丘的窝子，咋，你的事这里没有知道的咋的？”，黄瘸子向后看了一眼佟亚力。

“你知道你就讲！”，李玉芳豁出去了，一万八这个数已经上线了，该咋地他都够了。

“京广路上，半夜死倒都是他的事。

”，黄庭利特别怨恨这个李玉芳，“俺太了解这小子的路子了。

”李玉芳案情重大，被列为专案里的二号人物。

他有独立的一个团伙，有几个还没到位，暂时还不能让他过早抖搂出来。

再说，黄李二人早已闹翻，黄犯所知道的，也不尽详细。

臧局摆摆手说，黄庭利，你先讲一讲你那位山东老乡吧。

黄瘸子回头，顺着臧局的眼光，看到了大山东子袁克夫。

“他在304火车上救了我一次，还有一次他单干，整了三杆四〈340元〉。

”，黄庭利的眼睛是看着臧局说的话。

“你说的是谁？”臧局问道。

黄庭利答，老袁么，袁克夫。

袁克夫听闻此话，霍然起身。

他说：“臧局，如果有这个案子，对上了，咋处理我都行，无期枪毙我都行！”袁克夫心里有底，天下绝没有如此巧合之事。

他这340块钱的事，太清楚不过了。

那天窗外下着雨，“罗锅”王长海照例在旅社给黄庭利洗着白衬衣。

袁克夫说下雨天洗啥衣服，俩人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着。

这时，黄庭利进屋，他坐在床上，把他那个假肢卸了下来，取出藏在那个假肢窝里的二百块钱。

这个假肢没做好，不严丝合缝，黄庭利就在那个缝隙中垫着二百块钱。

这个钱是过河钱，救命钱，这个秘密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那阵子，黄庭利正全力进攻“小玲子”，刚领着她在北京神游一趟。

期间没作案，钱还没少花。

回来后，又赶上“大玲子”带着老妈和三个孩子来找，这一下，就让这个平日挥霍无度的賊陷入窘境。

但“大玲子”是原配，又好几年不见，千里迢迢带着孩子来了，咋地得像点样，迫不得已，黄瘸子动用了这笔钱。

袁克夫看在眼里，当时没吱声。

黄瘸子走后，他连夜赶回老家西由，从老太太那取了一千五百块钱。

第二天下午，他给罗锅子拿了五百，让罗锅拿给黄庭利花。

当晚，黄庭利回到房间，他又拿出二百块钱，给黄庭利补上假肢那个缺。

要面子的黄庭利坚决不收。

袁克夫没办法，只能编了个谎，说自己在火车上拿了一个活。

黄问多少，袁随口说了个三杆〈百〉四，黄庭利这才收下。

没想到，这个事倒成了被黄庭利检举袁克夫的一个案子。

臧局绝不相信这个大山东子袁克夫是干净的，但话说到这个地步，袁克夫在大庭广众之下叫板，真是没有确凿的案子，且就得让他过去。

“没有了？”，臧局看着有点发愣的黄庭利眼光尚有几分期许。

“是，没有了，这也是他自己跟我说的，有可能也是当时吹牛逼说大话吧。

”。

黄庭利虽然没经历过改造场所的经历，但他没少听同伙之间互相唠这个事，多少明白些。

想到了袁克夫是给自己拿钱，这么检举是有点惭愧。

“高连栋！”，臧局声调提高了，他有点生气。

袁克夫坐下，旁边的“高球子”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大声说，“到！”“你还有没有？”，臧局口气严厉，“我看你长的就像前几天七处枪毙那个杀人犯高X，直接把你拉出去得了。

”已经交待出来七千元的高球子闻言色变，结结巴巴的说，有，有，我再想想。

高球子虚惊一场。

臧局一是想拿他出气，二是想让四周环布的武警战士提一提精神。

其时，这场面对面的揭发检举会已进行五个小时，站立许久的武警们疲惫不堪，有几个已经在打瞌睡，但他们的手指还在枪扳机处勾着，枪口对着斜下方，有的坐在边上的在押犯怕枪走火，都往里挤着，中间的人嫌挤，又往外推，会场出现骚动。

张培建领会领导意图，他走到武警旁边，说，我们的战士为了铲除你们这帮害人虫，付出了多么艰辛的工作，他们……话音未落，“扑通”一声，前排的“毛嗑吧”毛福成突然栽倒在地，嘴角渗出了鲜血。

毛嗑吧不是装的，他也没这个胆量。

本身就有病，又饱受摧残，那种“吊炉饼”的刑罚摔坏了他的脾。

压力过大惊吓过度使他被抬回了十监后就再也没能起来。

几天后，毛福成的尸体被抬了出来，埋在鸭子圈后院的墙下。

埋尸处，经年寸草不生。

哀哀怨怨，惨惨凄凄，锦帐罗帏，枕剩梦难成。

夜晚，墙外飘荡着“3.18”专案家属的声声呼唤。

墙内，大案扔在深入挖掘。

一个白天，有一个女人，奋力冲过武警战士的阻拦，声嘶力竭的跑到大院里呼喊，有人认得，那是毛嗑吧的老婆。

太阳每天东升西落，朝气蓬勃也好，苟延残喘也罢，生命还得延续下去。

生命不息，争斗就永远不止。

被特意安排进一个监号的黄瘸子和李玉芳在号里面不断的明争暗斗，插在里面的特情传出消息，这俩人身上还有案子。

李玉芳显得比黄庭利有钢，他们监号坐班的是大成街的“杨小子”，这小子是个魔障，不管谁进来，他都问一句，知不知道太平“马胖”。

要回答听过，或借杆往上爬赞美两句，那就是一顿胖揍。

头一次进看守所的李玉芳吹了一句牛逼，说我还要整马胖呢。

听了这话，“杨小子”乐了，没动李玉芳。

杨小子的媳妇被马胖“欺负”过，他带人去找马胖算账，反而被马胖打一顿。

这个马胖不仅是太平的狠人，在哈尔滨市都有名气，被他缠上了，就是挣不脱甩不掉的死缠烂打。

马胖打架不爱招人，没事就爱喝酒打拳击的他仗着体格好，跟人打架就是“单爬”。

就算你仗着人多前脚群殴了他，后脚他就能堵你家门口三天三夜，不把你打服了就绝不走人，这种打法就引起很多人的忌惮。

马胖和道外的狠人“傻建起”曾在1979年顾乡“市站”袁克夫的班遭遇到一起，两个人打的热火朝天。

马胖气焰嚣张横行霸道惯了，去霍树明的家崩钱，霍树明这边在屋里等着，那边马胖在厨房和霍树明的老婆发生关系。

恶有恶报，马胖狎人妻同时，自己的脑袋上也被老婆送了好几顶绿帽子，其中就有这个身高一米八零相貌堂堂好色成性的李玉芳。

平时谁看他老婆一眼都不行的马胖哪受得了这个，四处寻找李玉芳，整的李玉芳不敢在哈尔滨露面了。

马胖老婆还跟着“崽子”刘志伟后面在哈尔滨大街小巷横晃过一阵，那时，刘志伟在哈尔滨已经很“好使”了，马胖都敢给了刘志伟一刀。

袁克夫听说发小吃了亏，在回哈尔滨时特意去抓过马胖，没能找到，后来听说马胖在被车撞死了，那是一九八三年的事了。

马胖因车祸而死不算坏事，否则他也好不到哪去。

八三严打，他是上了线的重点人物。

黄瘸子在监号受了两天“教育”，脾气收敛了不少。

脑子好使的他很快懂得了里面的规矩，也认清了专案的性质，对自己撂出的案子后悔不迭。

碰到袁克夫，更觉得过意不去，他拿出“奖励”他的花生米要塞给袁克夫。

袁克夫不想让黄因为检举了自己而难堪，他乐呵呵的开玩笑，说，老黄啊，你这电影白看了，你不知道“花生米”啥意思嘛，你留着自己吃吧，我得多活几年。

黄庭利讪笑了几声，这两个人已经两年多没见过面，期间音讯全无，当他得知二人刚一分开，袁克夫便进入山东昌邑看守所又被遣送哈尔滨一直关押至今后，黄庭利内心充满了愧疚。

“克夫啊，我对不起你啊！”，黄庭利这话是真诚的，之前他认为袁克夫也是他在山东被抓，案子都推到他身上的“罪人”之一。

“不说这些了，老黄，把官司打好了比啥都强啊。

”，袁克夫看这个黄庭利从膨胀的巅峰跌落下来，现出原形又变得可怜巴巴的，有些话到了嘴边又不想说了。

当初，多次劝他不能带着那么多人过于招摇，他就是不听，现在旧事重提毫无意义。

袁克夫简单问了问他离开后“和尚”，“眼镜”，“钩子”，“聂五子”他们的事，黄庭利一一做了回答。

只是那个“老谭”，这么久了，却都是杳无音信。

五十多岁的“老谭”，便是其后报刊杂志，影视剧中浓墨重彩渲染成神的五十年代大学毕业生，贼王黄瘸子盗窃集团中的“军师”。

实际上他就是讨饭出身，黄庭利看他可怜，为给他碗饭吃而带着他的，他在团伙中就是个“老窥”〈踩点〉。

袁克夫给老谭买过一双鞋，他都不舍得穿，这老头就是好喝酒，也有可能醉倒在哪个集市上，就此而去了，像他这种无亲无故漂泊不定的人，命如浮萍。

1984年，道里看守所高墙内是沉寂的，在押犯们不知道，高墙外面的世界是如此沸腾。

当年6月27日，法国队夺取第七届欧洲足球锦标赛冠军，技术细腻的普拉蒂尼带领配合默契战术华丽的法国队向世界展现了艺术足球的魅力。

7月28日，中国首次派出大型代表团全面参加在美国洛杉矶举办的第23届奥运会。

开幕当天，许海峰射落中国奥运首枚金牌，五星红旗第一次飘扬在奥运赛场上。

最终，中国奥运队取得15金8银9铜，名列第四的好成绩。

值得一提的是，中国女排经过顽强拼搏，夺得冠军，喜极而泣的姑娘们赛出风格水平。

中国健儿向世界展现出来风彩，赢得了声誉，极大振奋了人心。

修连荣也在为他的事业顽强拼搏着，只是他的主观臆断往往与案件发展背道而驰。

他会对“3.18”专案家属送来的一支牙膏陷入深深的思索，“中华”是什么意思，“白玉”又有什么情况，甚至毛巾的条纹都会有什么暗示和含义。

修连荣自作聪明的打乱了这些送进来的日用品，其实都是浪费精力。

他在审讯中，偶尔听到了一句“沧州老赵”，便又认为获取了重大线索，不惜代价南下抓获老赵。

实际上，这个沧州老赵只是在郊区开了一家饭店，在沧州，起到了给“狼队”〈在集市上绺窃〉充当向导的作用。

案件在进行当中，道里分局高层做出一个决定，卖出了看守所鸭子圈的地皮。

道里分局看守所暂时属于真空地带，在押犯们临时羁押在“市站”，七八九十四个监号。

修连荣在“3.18”涉案犯中列出了十四名顽固不化分子的名单。

他请示上级，把这十四个人押到香坊。

在远离道里的香坊，在正好有十四个监号的香坊看守所，一人一监，对这十四个顽固分子进一步施加压力。

黄瘸子黄庭利，小傅李玉芳，奔特刘刘家仁，狼狗常勇，二孩子黄建强，高球子高连栋，江米条栾景云，八戒……，当然，还有那个对“市站”上上下下都特别熟悉的“大山东子”袁克夫。

秋风乍起，落叶纷飞，一行十四人被押往香坊。

〈待续〉